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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卷 第八四章血土难分麓静鸿留

妖刀记(二)奇锋录 默默猴 12979 2025-12-04 11:16

  少年平生多识绝色。

   舒意浓位列“北域四绝色”榜内,“妾颜”艳名天下皆知,便不论武林,依然是渔阳首屈一指的美人;横疏影玲珑娇小,轻得能作掌上旋舞,比例完美,姿容绝艳;明栈雪更是清冷不驯,皎如寒月,偏又生香活色,诱得人欲海翻涌……高贵如皇后娘娘,诡丽似“倾天狐”胤野,脱俗胜仙若蚕娘,于“绝世美人”一节,耿照可谓是眼界高超,所历非比寻常。

   然而女郎却与她们绝不相同,自非更美,而是更不真实。

   相较于这些活生生的、有血有肉,风姿各异的绝色佳人,胡床上的男装丽人宛若一具有了意识、会动会笑的玉雕,近乎完美的五官线条没半分真实感,透出雪肌的淡淡青幽也是。

   若非她笑起来的时候,右侧的嘴角下方有枚浅浅的梨涡,耿照几欲生出“不似活物”的悚栗感,越美越是令人惴惴不安,仿佛妖物化作人形,无法对女郎产生遐想,遑论欲念。

   拜此所赐,少年总算及时回神,锐目一扫,见木围中除女郎之外,仅有四名侍女,年纪幼小,适才挟持绮鸳的两人虽俐落敏捷,却没什么内家底子,合身的襦裙也藏不了兵器,威胁有限。

   耿照乘全身血热如沸,跃入木围,正欲抄起绮鸳的膝颈横抱而出,蓦地脑后风至,唯恐避开将使绮鸳直承攻击,抽出一旁架上的钢刀回身挡架,“铿”的一声巨响,硬生生接住兜头击落的一条长棍,肩头微转,刀板一偏,径削向来人持棍的双手!

   那人“哼”的一声嗤笑,连遮面的黑巾亦掩不得,棍转如轮迫开刀势,缠着金丝的棍头忽从一片轮影中标出,如龙出海,直刺耿照面门,使的竟是枪法。

   耿照正圈转钢刀抵御棍花,冷不防棍头突入中宫,眼看避无可避,刀立中门,反手一压,猛将长棍荡开!这一下莫说腰腿下盘,连手臂都不及打直,劲无从出,全靠腕力,来人竟被带得身棍歪斜,几欲侧倒,不禁赞了声:“好!”嗓音清脆,既飒又娇,一如那身鱼皮劲装裹出的婀娜曲线。

   不待少年缓过气来,黑衣女郎棍头一抖,轻松脱出刀板压制,稍挪即回,狭小的幅度与旋搅的狞恶风压简直就不是一路,劲力沉雄,仿佛能劈开正面奔来的重甲铁骑,直把棍当成偃月刀来使。

   耿照跟在刀皇身边的这段时间里,武登庸并未传授什么高深武诀,讲的全是入门基本功,刀法尤其如此,劈、斩、砍、挑、撩、滚、刺,乃至身形步法等,将褚星烈为耿照打下的好底子,从“无意为之”晋入“随心而动”的境地。原本的见山不是山,至此突然又有了山的样子,知道何以为山。

   黑衣女郎的招劲俱都不凡,但耿照自与天痴上人交手,对“巨力”的标准已提高到常人难以想像的地步,即使女郎随手一抡一刺,皆有断金碎石的威力,在他看来也就是速度快些、力气大些,别被打中就好,并不觉得如何难当;专心应对下,渐不受周遭的影响,宁定空明,于虚识中练过的刀路一一浮现心头,应手而出。

   在旁人看来,两人却是越打越快,仿佛已为此对练过千遍万遍,或接或截,攻守难分。

   女郎的长棍舞得泼风不进,一径绕着耿照呼啸旋扫,人如飞燕棍如龙,精彩纷呈,令人目不暇给;居间的少年巍然不动,单刀东出西突,似银瓶迸裂,很难说是棍作龙蟠锁单刀,抑或是刀城如枷困恶龙,进退趋避无不险到了极处,偏又妙到毫巅,观者连大气都没敢喘上一口,难以想像接战的压力。

   耿照战得酣畅淋漓,胸中轰震如擂鼓,忍不住放声长啸,忽听“铿”的一声激越清响,余音震颤如铁筝弦响,悠扬漫荡,却是单刀再也受不住力,迎着棍头断成两截,同时震得长棍反弹而回,两人的膂力终于分出了高下。

   震音所及,木围四角的支柱“喀喇!”隔空摧折,帷帐裂散,四名侍女掩耳仆地,连惊呼都发之不出,半天无一挣起,不知是被震晕过去,抑或娇躯酸软,手足无力。

   耿照暗呼“不好”,硬着头皮以半截残刀接战,谁知女郎竟未乘势追击,反而点足飞退,一个起落便已没入林间,隐入四散飘飞的织锦残帐之后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   耿照才想起未细看她露于覆面巾外的眉眼轮廓,甚至没怎么留意身形高矮,只依稀有着蜂腰长腿、双丸跌宕的印象,较之斜倚胡床的男装丽人,这模糊的形影反倒更加勾人,亦是尤物。

   力战方歇,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软炙烫浸透关节,耿照须咬紧牙关,才不致痛呼出声,忍着不适抱起绮鸳,已无余力跃出木围。胡床上的男装佳丽单手支颐,俏美的梨涡清浅动人,堪称她浑身上下最有人味处,美眸灵动,好整以暇地打量少年,却难以看出心思。

   人,毕竟无从揣想妖怪或寄物之灵的想法。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。

   石欣尘与刁研空迟未见耿照救出人来,双双掠至,石欣尘的眸光不敢稍离那诡丽美人,低问:“你还好吗?”笼于袖中的右手悄悄挪于耿照背门,蓄势待发。

   自从她知道耿照和父亲一样,亦受彼岸花之害,无法感知内力,便向少年提了个有趣的提议——浴房交心之后,石欣尘总觉该履行对绮鸳的承诺,不能教她的盟主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,平白为自己涉险。

   “……代我运功?”

   “也可以理解成推血过宫。”女郎娴静一笑,垂敛美眸。“只不过目的非是助你调匀气息,而是反过来激发内力,让功体活络到能立即出手的程度。”

   她多年来日日为父亲推运真气,防止石世修的功体废弛,逐渐掌握诀窍,以父女俩的同源内力,确实可以实现这样的效果。石世修接见外人时,石欣尘几乎未曾离开过父亲,总是常伴于轮椅侧畔,正为此故。

   耿照见她发梢湿濡,肌肤柔亮,红扑扑的雪靥更添一丝少女感,不住从颈间襟里蒸出温热的体香,虽是衣着齐整,分明是才沐浴完毕的模样;如此不避嫌疑,深夜叩门求见,委实太过引人遐思,不想却是来钻研武功心法的。

   不幸的是:且不说耿照的修为不下于石世修,体内的化骊珠、蛁血等诸般力量来源,远非石欣尘所能掌握,两人修习的心法更无半分相通之处,忙活半天仍不见效果,颇令石欣尘感到气馁。

   耿照正想着如何出言安慰,灵光一闪,喜动颜色。“石姑娘,我有个法子。你毋须为我推运功体,只须加速血行即可。”

   “加速血行……像袪除风寒那样么?这有什么用处?”石欣尘半信半疑。

   用处可大了,耿照心想。《非为邪刀》的威能绝不下于东洲通行的内力体系之巅,连天痴上人都兴致盎然,颇欲一探,但对现阶段的耿照来说,“需要热身”却是个大麻烦。要想发挥《非为邪刀》十成威力,所需血行的剧烈程度,可不是随便动一动就行,大大限制了出手的时机和灵活度。

   尽管不明所以,但这要比推运少年的功体简单多了。都说破坏容易建设难,石欣尘只须透过腕脉,将内息度入耿照体内,便能激发碧火真气的防御本能,加速血行。

   惊觉木围之主来意不善,石欣尘便悄悄以此法为他推血过宫,完成运使《非为邪刀》的准备。耿照本想迅速抢出绮鸳,如此尚有脱离此地的余裕,料不到男装丽人还藏得一手,把少年储备的战力磨耗殆尽,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心计,只能说留人之意十分坚决。

   若有得选,耿照实不欲动武,但真要打起来,即使男装丽人有与使棍的黑衣女郎相若的实力,己方三人联手,也不致任人宰割——

   “……林中尚有高手。”石欣尘像是听见他心中盘算,压低声音道:“方才像被盯上似的,我不敢分神,才未及时出手助你。”

   耿照心底一沉。他没意识到自己和黑衣女郎打了忒久,那种酣畅淋漓、全力施为的痛快模糊了时间感,但刁、石并非出于信任才让他独斗,而是被林中迸出的气机遥遥锁定,不能也无暇分神,对方正等自己意志松懈的瞬间,极招便要出手——石欣尘强烈感应到这样的危机,那气机凝练到如有实体,绝非幻觉。

   能以一人之力牵制刁研空、石欣尘两大高手,修为怕还在黑衣女郎之上,对方显是精心布置,七除八扣下来,依然稳操胜券。

   “这北方的菜馆,竞争竟是这么激烈的么?”刁研空喃喃道:“为阻老朽吃上一顿难吃的斋菜,连这般华贵的木围子都打烂了,实在令人感佩。”双手合什,长揖到地,看来是真的充满感激。

   男装丽人坐起身来,似笑非笑,曼声道:

   “大师千里而来,馊水猪食,未免简慢,如若不弃,我备了道名为‘越冬甜’的点心,请几位同品。”柔荑轻摆,侍女们送上裹了丝滑锦缎的蒲团,收拾翻覆得一地狼藉的几具摆设,重新架起木围锦帐,这才退下。

   围栏掀倒后,依稀见得后方的白杨林中另有帷帐,内中应是野炊用的炉灶,馥郁的食物香气随风飘来,嗅得人腹中枵鸣,食指大动。

   新的锦帘木构亦是从林中取出,令人忍不住怀疑:那男装丽人是否早已料到这个结果,才事先带来备品?

   耿照想起适才跃入时,围栏内的家俱不但量少且低矮,空间看似有限,却不碍两人动手;那刀架是唯一一样高逾腰际的,却只摆了一柄单刀,差不多就在他这样的身高伸手能及处,既无作用,也不美观,像是专等他在黑衣女郎来袭之际,顺手抽出抵御;这么一想,就连昏迷的绮鸳被摆放的位置,也像经过精心设计,绝非被随手抛落。

   (这是……在试探我的武功么?)

   难怪黑衣女郎并无杀意,更像是比武较技,成心逼出对手的压箱底绝活——少年会过意来,这才落坐蒲团,将绮鸳抱在怀里。

   石欣尘微露讶色,然而毕竟信他,也跟着叠膝侧腿,坐了下来,接过绮鸳,检查她的心搏脉象,以指尖轻揭眼皮,凑近少女口鼻闻嗅,好半天才对耿照低道:

   “中了些迷魂药物,不碍事。”取出一小瓶药丸喂她吞服,让少女卧于膝上,继续酣睡。

   “这丫头太过灵动,不得已才让她睡会儿,盟主勿怪。”男装丽人浅浅一笑,姣美的小巧梨涡清晰浮露,口气像是喂街坊小孩吃了块糖似的,轻巧得令人生寒。

   她坐起身后,耿照才发现女郎极瘦,肩宽腰窄,胸乳极薄,曲线却依旧润滑如水,稀罕地不显半分棱峭骨感,轻灵如仙,美不胜收。若非那股“不似活物”的妖异气质,料想足以令男人发狂、深溺欲海,堪称是罕世的尤物。

   石欣尘不仅貌美,气质更是高雅出尘,常人站在她身边,不免生出形秽之感,但在此姝之前,欣尘姑娘却显得有血有肉,格外具有现实感,是活生生的、会引人浮想翩联,甚至生出媾合淫念的平凡女子,非是一尊挑不出半点瑕疵的精巧玉像,仿佛内里藏妖,才得言语坐卧。

   耿照不怕看她,而是不喜那无瑕的异质器物感,转开目光,冷道:“姑娘若想试探我的武功,毋须如此造作,登门投帖即可。对我的下属出手,将被视作挑衅七玄盟,希望那不是姑娘的本意。”

   “可是很值得啊,打得实在是太精彩了。”男装丽人拊掌笑道:“我听人说,盟主武功盖世,年纪轻轻,便连败李寒阳、邵咸尊,混一七玄,锋头一时无两。难得江湖流言,也有不是胡诌的时候。”

   她微笑注视着浑无笑意的少年,仿佛这样就能碾碎两人间凝滞的空气,末了见耿照不为所动,才慢慢敛起笑容,垂眸淡道:“我等江湖人,不废文武事。盟主的武功是过关了,不知文事如何?”见耿照无意接口,也不在意,浅浅的梨涡一绽,怡然问道:

   “敢问盟主,我是谁?”

   “你多半会自称‘玄先生’——这个玄字,乃是玄远滩的‘玄’。”耿照淡然道:“但你其实是落鹜庄当代之主,不是姓怜,便是姓解,是随母亲之姓。今日前来,是想看看较之须于鹤,乃至于背后操弄那厮的阴谋家,我七玄盟是不是更好的合作对象,毕竟天霄城被瓜分后,下一个便是你落鹜庄了。”

   女郎笑起来,双手掩口的动作十分孩子气,这非但未曾消损她的美貌,还能拉近与他人的距离,令人不自觉地生出亲昵之感,仿佛目睹女郎不为外人知的一面,仅有自己能见得,为不负这份优遇,须得倾心以待。

   耿照却觉满满的违和。到底……是哪里奇怪呢?

   “敢问盟主,何以见得?”

   “七砦之中,只有落鹜庄的底细难以摸透,无论如何打听,都问不出当主的名讳、何人主事等,”耿照道:“这表示你们很早就意识到了潜行都的存在。针对我的侍女出手,就像签下了大大的‘落鹜庄’三字落款,想装作不知道都难。”

   “哎呀呀,真是不留情面的讽刺呢。”在亮出“玄先生”的化名以前、就被抢先叫破家门的绝代佳人抿嘴挑眉,笑道:

   “莫非‘当主’二字,也纹在我额头上?”

   “昔日怜清浅、解灵芒和解玉娘三姊妹,人称‘明霞三美’。”耿照哼道:

   “你瞧着像她们女儿一辈,继承了容颜,继承姓氏与家格也不奇怪。虽能支使高手,却以拦路设局为接触的手段,代表家中没有更老成持重的人能说得上话,是个少主当权、家道中落的局面。”

   女郎噗哧一笑,梨涡益俏。

   “你是夸我漂亮呢,还是骂我无用?我都糊涂啦。”白皙微透的纤指轻抚乌木扶手,明眸垂落,似笑非笑。“何以继天霄城之后,便是我落鹜庄?

   “门楣虽高,无有男丁,巾帼少主,族内凋零。”耿照淡然道:“贵庄就是没有天险的天霄城,便把对天霄城做过的事照虎画猫,再做一遍,都说不上费劲,何乐而不为?”

   女郎露出赞许之色,玉笋般的左手拇、食二指轻捏挺翘的下颌,直视少年。

   “那么,就只剩一个问题了,耿盟主。”

   “我会赢。”

   “你不会。”女郎怡然道:“劫远坪上,你当七砦中只要有四砦投下‘保天霄城’一票,以四胜三,舒意浓便能逃过一劫;先不说你手上有没有三家之票,这个算式不幸是错的,你唯一的胜机不是四胜三,而是五胜二。盟主想明白,错在哪儿了么?”

   一旁的石欣尘满头雾水,想了一下,才意识到女郎的“只剩一个问题”,问的是少年有无把握助天霄城,在与反天霄城阵营的对垒中胜出,是故耿照才回以“我会赢”,旋遭女郎否定。

   阵法的基础是术数,石欣尘家学渊源,对算学便不敢说精通,起码也是远超常人。“四胜三”对照此际天霄城的困境,并不难懂,是指在劫远坪的英雄大会上,须于鹤势必对舒意浓扣上若干罪名,最终交由七砦公决;发起攻势的行云堡,以及被动迎击的天霄城,都不会做出违背自身立场的表态,如此一来,能拉到另外三家支持的一方就会赢。

   这位并不否认自己是落鹜庄之主的绝色佳人“玄先生”,信口否决了耿照的豪语,绝非意气而已,实有一定根据。

   石欣尘与父亲在钟阜才待几天,已听市井耳语说,反天霄城的一方除行云堡之外,另有烽烟楼、鸣珂帝里、落鹜庄,四家联手,已逾中数,天霄城瞧着是毫无机会。能从普通百姓口里听见江湖事,代表情报溢出武林范畴,难以造假,局势走到今天,对天霄城就是这么不利。

   但玄先生说的“五胜二”,石欣尘却不明白。投票表决,逾半者胜,为何天霄城须得五票才能赢?恁是翻遍古往今来一切算典,也决计没有这样的道理,只能认为是砌词强辩,故作惊人之语。

   余光瞥见刁研空连连点头,抑不住满心狐疑,低声问:“大师也觉得是五胜二么?”其实是希望听到老书生吐出个“不”字,支持自己的想法。

   刁研空闻言一愣,先点头又摇头,竖起单掌五指,拇指扣落。

   “不该说五胜二,是四胜二才对。嫌疑之人,岂能参与公决?能投票的只有六家,而非是七家。”石欣尘恍然大悟。

   天霄城做为被指控的对象,即使自称清白,不过是表态罢了,实际上参与公决的只有六家,由六砦投票决定是否采信其说词,三对三是平局,四对二才能分出胜负。若以七砦之数综观之,须得有包含天霄城自己在内的五砦认可,才能够免于获罪,故尔说是“五胜二”。

   行云堡只消拉联三家,便能置对方于死地,较之得到四家支持才能免死的天霄城,先天上具有极大优势。

   耿照听到“五胜二”的瞬间,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盲点所在,为舒意浓出谋划策的这段时间里,始终有种“哪里不太对劲”的违和感,料不到却是在丽人湖畔的锦绣围栏里,被这样一名诡丽女子点了出来,不觉汗涌。

   “拉联三家支持”是己方整个战略排布的最核心,打造飞还令、救援梅少崑,都是绕着这个核心应运而生。

   耿照并没有单押如梦飞还令对七砦的羁縻与号召力,毕竟江湖进退,利害往往在道义之先。为让舒意浓出示骧公遗宝时,能对六砦生出震慑的效果来,他私下还有许多布置,漱玉节、薛百螣,乃至像聂雨色这样的外援客将各负任务,迄今仍奋战不懈,未曾放弃。

   即使计计奏效,也只能拉得三家背书,按玄先生的推演,距“五胜二”的胜盘仍少一家,少年这才惊觉自己是为一场必败的棋局辛苦操劳,越是努力,结局也越讽刺悲哀,“天霄城沦为武林公敌”的下场势不可免,七玄盟近退失据,恐将坐实入侵渔阳的罪名。

   还有……还有哪一家是能撬动墙角,挖将过来的?看来,也只有鸣珂帝里了。

   不行,帝里冯、岳二位长老惨绝于放鹰寨,这条血债莫宪卿是记在舒意浓头上的,并未与之绝不两立,也很难令其作壁上观,遑论拉到我们这里——

   心念电转间,耿照已开始苦思对策,但他之所以没对有“帝里”美名的鸣珂镇下手,原因便在于苦无素材,既没有曾施恩于莫氏的人情可讨,眼下也缺乏卖人情的机会,行云堡只需要稳稳拉住鸣珂镇、落鹜庄,起码是平盘开局,再加一着便能将军……

   所以她今日,才专程等在这儿的么?少年恍然而悟,仓皇顿止。

   仿佛鬼使神差一般,恢复镇定的瞬间,他突然明白女郎身上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。

   眼睛。美得不似活物、明明是略浅的艳丽琥珀色,从某些角度看甚至漾着醉人酒红的,清澈透亮的美眸,却给耿照一种冰片似的苍寂之感,不管她露出什么样的表情,说着挑衅、装傻乃至勾人的话语,眸里都无丝毫波动。

   那是绝色丽人浑身上下最冰冷也最寂静,最缺乏生气的部位,是真正意义上的死物,只因它委实太美,以致使人忽略了异样的死寂。

   “玄先生”自是来试探他的。天霄城若惨遭瓜分,舒意浓沦为祭旗的牺牲,乃至阴谋家的玩物,下一个就轮到落鹜庄了。

   若耿照未通过试验,起码不是玄先生以为能合作阻止须于鹤的对象,她大可拍拍屁股走人,毋须出言提醒。

   点出“五胜二”的关键,已足够说明落鹜庄的立场,便非站在天霄城与七玄盟这一边,起码也是两不相帮。以女郎的聪慧明断,料想不致傻到做个骑墙派,以为这样便能置身事外。

   世上没有真正的局外人,只是入局早晚而已。

   问题在于耿照无法信任那双眼睛。

   “在下知错。多谢庄主指点迷津,就此别过。”措辞虽较前度客气许多,但不想与她多谈的意思,却也再明显不过。耿照正欲抱起绮鸳,却听玄先生笑道:

   “盟主不想听听本庄的投名状么?来都来了,失之交臂,岂非可惜得很?”

   “贵庄前度向敌,此际又来说向我,临到劫远坪之上,还能投张白条儿,占个两不相帮的‘公道’。这般变化多端的投名状,请恕在下不敢看。告辞。”

   玄先生“哎呀”一声,笑睇他身畔的石欣尘,梨涡浅浅,分外亲人。“老实人一来气儿,说话特别狠哩。他若总对姑娘好声好气,多半是心向着姑娘,不是真怕你。”

   以石欣尘的年岁阅历,心知辩驳、斥骂只是遗人话柄,徒显心虚,尽管雪靥微红,也只从容端坐,并不还口,仅仅是柳眉略蹙而已,尽显闺秀风范。

   “我在盟主的侍女身上刺了两针。”绝色的男装丽人轻掸裤膝,好整以暇道:

   “嗅着像是合欢的气味,其实是种名为‘静麓子’的奇药,以银针蘸了刺穴,能使人昏睡,就像寻常的迷魂散。若无解药,两刻后便会开始手足抽搐,心跳、呼吸渐渐趋缓,终至命绝。算算时间差不多啦。

   “绝不是‘玉面观音’的医术不行,那位出身莲宗八叶院的大师亦精通岐黄,同样没瞧出端倪,盟主切勿责怪石姑娘。至于疑她忌妒小侍女与盟主亲近,刻意隐瞒什么的,更属子虚乌有,我料石姑娘心怀清朗,盟主休疑。”

   仿佛呼应女郎的笑语,耿照怀里的少女突然轻颤了起来,手心冰凉,气息紊乱不堪,仿佛吸不进空气般,微微扭动的娇躯瞧着十分痛苦。

   “你————!”耿照霍然回头,咬牙低咆:“解药!”

   “好啊。”玄先生伸手探入胁腋,取出一只彤艳艳的织锦小包,耿照这才发现她的袖底袍侧均开着长长的衣褶口子,收边齐整,乃是改良自青鹿、朱鹭朝的公卿服古制,当时的贵族习惯在衣里缝制贴身的内袋,袍内另着有单衣,也不致裸露肌肤。

   但女郎掏出小包时,那霜铄到有些晃眼的白却非织锦棉麻之白,光润也不同于丝织品,耿照急切中难辨所以,愣了一愣,才意识到是女郎的肌肤,胜似雪绫,瘦不露骨,无比丝滑;至于雪酥间乍现倏隐的那一抹鹅黄是肚兜还是诃子,实无闲心去想,反手接住小包,打开见是一只精巧的琉璃小匣,匣内整整齐齐嵌着六枚蓝汪汪的金针,气味略显刺鼻,毋须问便知淬了药剂,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
   “这是‘静麓子’的子药,别弄丢或弄断了呀,药解是配对的,母子连环。失此六针,就算是我也救不了她。”

   女郎怡然道:“第一针在足三里,针落一寸六分,痉挛可解,呼吸心跳亦当恢复正常。”

   三人面面相觑。刁研空早将绮鸳接过去,合什说声“得罪”,为少女略松衣襟腰带,把脉度气,连他都没听过什么“静麓子”,但医方毒方本多别名,一旦变化下药之法,也可能与原本的方子完全无法联想在一块儿,此乃常事;胡乱抢救,徒然送了绮鸳性命而已,未敢轻率施救。

   听了女郎的说明,耿照无助地望向二人,难以决断。

   石欣尘与刁研空交换眼色,一咬牙道:“我来。”除去绮鸳的右脚鞋袜,依言施针,果然少女那癫痫似的异样抽搐迅速消褪,呼吸心跳也逐渐平稳下来。

   “第二针呢?要刺哪儿?”耿照强忍怒气,明显放低姿态。

   “那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。”玄先生浅笑。“这又不是毒,是药,只是用得不好也能取命罢了。我料不能轻易留住盟主,才出此下策,望盟主包涵。”

   少年点点头,道:“她若不能尽复如初,我会让贵庄付出代价。”语声甚轻,却听得石欣尘不寒而栗,初次体会到眼前的少年是货真价实的七玄之主,他的温和与大度不代表软弱可欺,这两句话里所蕴之血雨腥风,甚至不需要更露骨的威胁。

   玄先生却浑不在意,满口子答应,就差没拍胸脯保证,双掌一合,盈盈笑顾:

   “好了,现在既然有大把的时间,咱们先来吃甜品罢。”轻拍柔荑,侍女们以托盘端来瓷盅,掀盖后浓香扑鼻,甜润诱人,汤色作乳白,却是道热羹汤,应是她先前提到过的“越冬甜”。

   女郎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不待客人回应,自持调羹,小口小口品尝,看似吃得十分香甜,然而美眸仍是寂静无波。

   耿照根本不觉得她是真爱吃,甚至怀疑她能不能尝到味道,无意动手,饥肠辘辘的刁研空倒是老实不客气的吃起来,没管有个中了毒的现成案例在旁边,转眼吃了个碗底朝天,玄先生又让人给他端一盅来,也没见老书生毒发身亡就是。

   “快吃呀,冷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
   女郎殷勤招呼,整个人又多醒几分,灵动更甚此前。

   “赶紧吃完,还有正事待办。”明显是催促的意思。

   她手里握着绮鸳的性命,能让耿照听话到什么地步,石欣尘也抓不准。绮鸳虽再三强调与盟主并无私情,但石欣尘早已不是天真的小女孩,绮鸳对少年的心思她还是明白的,只没想到耿照真会拿起调羹。

   给七玄盟主下毒的好处可多了,操弄得当,能把七玄七砦都攒在手里——

   回过神时,她已夹手抢过耿照的瓷盅,用他的调羹尝了一口,连盅带匙“砰”的一声砸回他身前的几上,小脸涨红,饱满的胸脯急遽起伏。

   我跟个小丫鬟赌什么气?未及自厌,石欣尘忽睁大美眸,微微一怔,整个人轻飘飘地似欲升天,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
   她并不嗜甜。爱吃甜的是厌尘,从小吃到大,蚂蚁似的口味就是改不了,直到这匙温热的甜粥入口,她才明白妹妹说过的“吃到会忍不住笑起来的味道”,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。

   这粥的甜味温润而浓郁,香气却十分清幽细腻,两者看似扞格,在盅里却调和得十分完美,馥郁不抢清香,而是分进合击,相辅相成。

   更重要的是:浓稠的粥汤里似有股奶味,如与酪浆同煮,但玄先生分明说是素斋,也喊破了刁研空的八叶院出身,故意骗他吃一碗乳糜粥的意义何在?偏偏这股奶味正是整碗粥的精神所在,乳脂不但使口感更温润,甜味更是得到了升华,无论是蔗糖或蜂蜜,都不能调出这般和谐的美妙滋味来。

   一向小食的石欣尘不知不觉吃完整盅,蹙眉道:

   “这是……百合莲子羹么?”

   “还有松仁。”男装丽人笑道:“那股解腻的清香,便是由此而来。这道粥品是我庄在赏鹜时必定食用的老传统,若在秋冬之际品尝,正值百合、莲子、松仁的产期,择鲜用之,称‘三鲜盅’;此际烹煮只能用干货,管叫‘越冬甜’。两者的滋味有微妙差异,今年霜起之时,不妨再来我庄品尝。”

   石欣尘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,斟酌着字词,小心翼翼地问:“这粥中另有一股脂香乳甜,不知是如何仿制出来?”

   玄先生瞥了她一眼,似笑非笑。“你是怕我真以酪浆入菜,这位莲宗八叶院的刁大师连尽三盅,不免有破戒之嫌,才问得这般委婉么?玉面观音的心计,总是用在很周折细腻的地方啊。”

   耿照听得一惊:“已经吃了三碗了吗?”差点便冲口而出,堪堪忍住。看来大师正在吃的竟是第四碗。

   石欣尘从容道:“好奇而已,庄主若不便相告,亦不妨的。是我唐突了。”

   男装丽人耸耸肩,梨涡绽露,笑道:“这股乳香是以核桃、杏仁,以及在芋田中所生之米熬成,而最后这一味只在我领中出产,其量亦稀,可以说没有了玄远滩怜氏,即无三鲜盅和越冬甜。先祖定下‘赏鹜时食用’的规矩,实寓有深意。”

   石欣尘是第二次听她提到“赏鹜”,不明白野鸭有甚好瞧,微蹙起柳眉,玄先生却仿佛看穿了女郎的心思,敛起笑容,柔荑轻摆。“石姑娘不妨回头瞧瞧,便知我意。”

   自入围栏以来,三人均是直面着男装丽人,不曾移开目光,闻言略一回首,赫见湖畔栖满雪白的禽鸟,仅喙上有圈绕眼黑绒,细颈修长,姿态优雅,亦无嘶嘎杂鸣,扑翼戏水的声响为唰唰拍岸的湖涛所掩,是以一直以来竟未察觉。

   “这是……鸿鹄!”

   俗称“天鹅”的鸿鹄是季节性候鸟,只在迁徙时经过渔阳,并非本地所产。耿照自是从未见过,舟山附近水泊环绕,偶尔也会有飞经的天鹅短暂休息,石欣尘并非初见,只是没见过逾百的大群,想像不出眼前的壮观胜景。

   “我庄以本地的风土送迎这群外来的娇客,春秋两回,四百年来未曾断绝,这是人与土的血契,也是怜氏世世代代领玄远滩的依凭。”男装丽人的嗓音从脑后缓缓传来,明明清脆动听,不知怎的却有一股低沉悠远之感,浑无半点轻佻,可以想见那张绝色容颜上所浮露的凝肃。

   “欲分血土,即为我敌!这便是怜氏的立场。你不喜欢我,我也不喜欢你,然而你我的喜恶毫不重要,耿盟主,我们在这事上的利害是一致的,我需要打怜氏主意的人死得绝惨,足令往后四百年间,不会再有这样的妄人觊觎玄远滩落鹜庄,所以我要送你一份大礼,姑且做为贵我结盟的依凭。”

   耿照回过头来。或许是她觉得话说硬了,妩媚一笑,浅浅的梨涡将笑容衬得俏美无那,难绘难描,足堪称为人间绝景。

   “盟主若要当作投名状,亦无不可。”

   “马上治好她,我答应考虑你的提议。”少年缓缓说道:“她若有一丝一毫的伤损,有一个指节不如原初灵动,如我先前所说,我会让贵庄付出代价。”

   男装丽人怡然道:“好啊,我把剩下五个落针的穴位告诉你,估计盟主便叫玉面观音一股脑儿刺了,如此小侍女丢了性命,便算是你干的。约莫石姑娘心底可欢喜了,只不会与你说。”

   石欣尘忍无可忍,怒道:“你……为何要如此胡言!”

   “这‘静麓子’……莫非是个化凝的方子?”

   谁也料不到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儿,却是刁研空打破僵持,没头没脑的吐出一句话来。

   玄先生笑得梨涡更深了,夸张地朝老书生一伸玉手,如对着满场看不见的观众郑重介绍。“诸君请看,莲宗八叶院的含金量,非同凡响啊。”

   刁研空颇有些手足无措,见耿照投以询色,定了定神,抚须解释道:“老朽为姑娘把脉时,探得一处毒血瘀凝,近气海而非气海,气血相连如蛆附骨,迁延有十年以上,应非长年喂毒所致,或许是练了门奇特的功法。”

   玄先生抿着笑插口道:“那个地方莲宗是比较陌生了,我猜是玉宫。”石欣尘粉面酡红,显也想到一处。

   得益于布衣名侯亲授,石欣尘的医术十分高明,但为绮鸳号脉之时,全往中毒急症的方向揣想,虽觉她任脉、冲脉的脉象有异,皆非急症,故未深究,此际听刁研空、玄先生提起,才联想到绮鸳或许练有一门与玉宫相关的奇异功法。

   耿照暗忖:“这说的便是‘蛇腹断’。”身为盟主,原不该、也无意向外人泄漏所部的功法秘密,闭口静听,并不接话。

   石欣尘心绪飞转,只是难以置信,忍不住问:“莫非这‘静麓子’的针剂……能解此毒?”

   “蛇腹断”的毒质一经释放,能杀死盗取红丸的贼人,但潜行都诸女也难逃一死。即使从第一线退下来,以秘法解除毒体,寿命也会急遽缩短,往往在诞下子嗣后便香消玉殒,足以佐证刁研空所说的“气血相连,如蛆附骨”,散毒如同散命,不过急缓罢了。

   若“静麓子”化去绮鸳体内的“蛇腹断”毒素,岂非和杀了她没甚分别?金针所蘸的子药刺不刺穴,横竖是个死。耿照不由得着急起来。

   “……也不能说是解毒,该说是治病罢?”

   刁研空那苍老的嚅嗫语声将他拉回现实。

   “针上嗅着应有地龙、牛黄一类熄风通络的珍贵药材,老朽大胆猜测,此方乃是用渐为急,不破坏这个气血相连的结构,而将瘀凝散出,可以想作骗身体毒质仍在,其实已然排出,日后身子再慢慢消化相连之构,终至于无,彻底痊愈。”

   玄先生大力鼓起掌来。

   “精彩精彩,大师不但完整说出了‘静麓子’的治疗原理,还有其中所用的两味药材,要再多说出一味来,我都想杀人灭口了呢。”

   听到绮鸳没有性命之忧,甚至有机会摆脱“蛇腹断”之害,耿照心怀略宽,但很难相信怜氏会用一名潜行都的性命,当成人情来笼络。

   绮鸳的性命于他至为珍贵,自不待言,外人却不应有此判断,以两方势力结盟的重要性来看,此礼又嫌太轻。

   “盟主的侍女,不过是躬逢其盛罢了。”

   玄先生随口道,像是在解释“我为何挑这疋花布”般轻巧,浑不着意。

   “我多配了套‘静麓子’,以备不时之需,擒下小丫头时,发现她身负毒脉,正好拿来试给盟主看,总比说破嘴强。盟主拿着这套针具,随我同往,自能见到我庄为盟主准备的大礼;至于能否拿下,还得看盟主的手段。”取出另一只锦绣小包扔了给他。

   锦囊中贮有一模一样的琉璃小匣,打开后,耿照才发现并排的六枚金针上方,横嵌两枚银针,同样淬有药剂,隐泛汪蓝。

   玄先生越说“正好”、“不时之需”,耿照越不信是巧合。她必是盯上绮鸳,观察良久,确定两人之间的好交情,乃至摸透潜行都秘而不宣的“蛇腹断”秘术,才倚之制定了今天的计划。

   连刁研空的牵涉在内,耿照都不以为是偶然,如同玄先生需要石欣尘忽略掉绮鸳所中的“静麓子”一样,她也需要有人说出“这不是毒”的关键证言,才能避免与耿照反目,迫使他在受到箝制的情况下,耐着性子听完落鹜庄的提议。

   明知每一步都是对方的算计,仍是走到了这里。这环环相扣的精巧感令耿照极其不适,奈何说不出个“不”字。

   “去哪里?”少年紧蹙浓眉,沉声问。

   “锭光寺。”

   耿照眉头一舒,与石欣尘面面相觑,无法判断玄先生是早知两人的目的地,才有此说,抑或世上真有如此巧法,耿照本无立即动身的打算,冥冥中便有人推了一把,逼他俩往圣僧圆寂的法身厅去。

   男装丽人多智近妖,算计极精,耿照唯恐被她窥得有异,不敢与石欣尘对望太久,索性转头直视着她,亮出底线。

   “庄主若不把事情说清楚,请恕在下无法同行。”

   “七砦中若只能择一撬动,盟主以为挖哪家的墙角,最是有效?”

   果不其然。最好的投名状,就是除了落鹜庄自己,再带上至少一家倒戈投诚,加上与梅少崑息息相关的龙野冲衢、双燕连城两家,才能拿稳“五胜二”的盘势。渔阳武林咸以为“麟童”在舒意浓手里,有此推断并不奇怪。

   耿照防着她想套出己方于何处用功,以问代答:

   “听庄主之言,应有见教?”

   清艳无双的男装佳人盈盈一笑,促狭似的咬着丰润唇珠,狡黠更添丽色。

   “要挖嘛,就挖谁也想不到的。盟主以为,行云堡如何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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