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浦东机场的贵宾室里,叶竹溪将香奈儿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,指尖在平板上快速滑动。
萤幕冷光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,眼下两抹淡青色在粉底遮掩下仍若隐若现。
“叶总,登机手续办好了。”助理小林递过登机证,“香港那边的车已经安排妥当,李总约了明晚七点在置地文华东方。”
她接过登机证时,袖口滑落,露出腕间一道未消的红痕。小林目光一滞,迅速别开眼。
“把Mercer的尽调报告发我邮箱。”叶竹溪起身拢了拢长发,“另外,取消后天中午的饭局。”
“可是那场是和——”
“就说我急性肠胃炎。”她拎起公文包,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,“你知道该怎么处理。”
飞机起飞时,叶竹溪望着舷窗外逐渐变小的城市轮廓,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。
三天前那场激烈性事后,景以舟再也没联络她。
这很合理——他们从来就不是需要报备行程的关系。
空服员送来香槟,她一口饮尽。
酒精滑入喉咙时,忽然想起那晚被他压在餐桌边缘,他唇间威士忌的气息如何渡进她口腔。
大腿内侧肌肉条件反射地绷紧,丝质衬裙摩擦着敏感部位,泛起细微战栗。
“需要毯子吗?”空服员轻声询问。
“不必。”她打开笔电,强迫自己聚焦在萤幕数字上。并购案的财务模型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,能将所有不该有的念头阻隔在外。
3香港四季酒店的套房弥漫着雪松香氛。
叶竹溪褪下丝袜时,发现右腿膝盖内侧有块瘀青——是那晚在景以舟家跪得太久留下的。
热水冲刷身体时,她故意将温度调高,直到皮肤泛红刺痛,彷佛这样就能洗掉那些深入骨髓的记忆。
床头手机震动。她裹着浴袍走出来,发梢水珠滴在萤幕上。
【明早八点有台紧急手术,患者是RH阴性血型】——发信人“J”。
她盯着那串医疗术语看了十秒,突然明白过来。
景以舟这是在变相告诉她,他这周末不可能飞来香港找她。
多可笑,他们之间连“我不会去找你”都要用专业术语包装。
【与我无关】她回复,又补上句【出差中】。
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很久,最终只传来一句【保重】。
中环的夜雨来得突然。
叶竹溪站在兰桂坊某间隐密酒吧门口,黑色羊绒大衣被雨水浸出深色痕迹。
二十分钟前,当合作方代表的手“不经意”抚上她后腰时,她直接将整杯马丁尼泼在对方订制西装上。
“叶总!”小林撑伞追出来,“李总说这是误会——”
“明天让法务部重新审条款。”她拉开计程车门,“附加性骚扰赔偿条款。”
车窗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。
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如泪痕,她忽然想起大三那年实习,景以舟冒雨来接她,白衬衫湿透贴在胸膛,怀抱却温暖干燥。
那时他还是会为她打架的医学院学长,不是现在这个连情绪都要精确计算的完美炮友。
手机又震。这次是小林发来的会议记录,末尾附注:【景医师来电问您常用止痛药品牌】。
她胸口骤然发紧。偏头痛是老毛病,但只有景以舟会注意到她咖啡因摄取量异常时,代表即将发作。
【告诉他不用费心】她一字字输入,【我带够药了】。
凌晨三点,叶竹溪在套房沙发上惊醒。
梦里景以舟的手正掐着她大腿内侧,醒来发现是自己无意识的抓握。
茶几上平板还亮着,显示着刚收到的邮件——景以舟父亲担任理事的医疗基金会,正在竞标她负责的并购案旗下私立医院。
“真巧。”她冷笑出声,突然胃部绞痛。
床头柜药瓶空空如也,这才想起止痛药确实用完。
额角血管突突跳动,她蜷缩在丝绒被单里,牙关咬得发酸。
手机在黑暗中亮起。景以舟传来张照片:她公寓门口的药袋,里头是瑞士买不到的日本处方止痛药。
【密码没改】他写道。
叶竹溪盯着萤幕,指尖发颤。
分手半年,他仍记得她家大门密码,仍清楚她每种药的服用间隔,却能完美遵守“只上床不谈情”的规则。
这种残酷的温柔,比彻底绝情更令人窒息。
她按下视讯通话键。镜头那端的景以舟穿着手术服,额发微湿,背后是医院惨白的灯光。
“你调查我行程?”她开门见山。
他眉头微蹙:“你声音不对。偏头痛发作了?”
“回答我。”
“小林打给我时提过香港并购案。”他调整镜头,露出身后药柜,“现在告诉我症状等级。”
这种专业口吻彻底激怒她。
“省省吧景医师,我们现在连炮友都算不上。”她凑近镜头,浴袍领口滑落,露出锁骨处未消的吻痕,“还是说,你想隔空问诊?”
景以舟的眼神骤然暗沉。他解开口罩挂绳,喉结滚动:“吃药,然后睡觉。”
“如果我不呢?”
“叶竹溪。”他声音低哑,“别在这种时候挑衅我。”
“那就说清楚。”她指甲陷入掌心,“你父亲插手我的案子,是不是你——”
“我昨天才知道。”他打断她,“我们之间再不堪,也不至于用商业手段互相报复。”
视讯突然中断。叶竹溪扔开手机,吞下两颗安眠药。药效发作前最后的念头是:原来他们之间,竟还有“底线”这种东西存在。
翌日签约仪式上,叶竹溪一袭铁灰色套装,唇膏是Dior999的经典正红。
当合作方董事长提到“景理事非常欣赏贵方提案”时,她微笑举杯:“代我向景伯伯问好,就说家父很怀念和他打高尔夫的时光。”
香槟杯相碰的脆响中,她清楚看见对方眼底的错愕——没人告诉过他们,景叶两家是世交。
这层关系像张无形的网,早在商业博弈开始前就已编织妥当。
回程车上,小林战战兢兢汇报:“景医师来过电话,说如果您头痛持续,建议做脑部——”
“换车。”她突然说。
“什么?”
“换辆没有酒精味的车。”她降下车窗,让香港潮湿的海风灌进来。
此刻她需要的是清醒,不是萦绕不去的消毒水气息——那总让她想起某个人的手指穿过她发丝的触感。
飞机降落上海时,暮色已深。
叶竹溪打开手机,十几条未读讯息里,最上方是景以舟六小时前发来的:【急诊值班到明早八点,药放你办公室了】。
她闭了闭眼,转头对司机说:“去中山医院。”
急诊科大厅的日光灯刺得人眼睛发痛。
叶竹溪站在分诊台阴影处,看着景以舟弯腰为小女孩包扎膝盖。
他戴着医用口罩,但眼尾笑纹让她想起他高潮时瞇起眼睛的模样。
护士领着她穿过忙碌的走廊,推开休息室门。单人床上摆着她忘在他家的丝巾,折得方方正正。
“景医生说您可能需要这个。”护士好奇地打量她,“他从不让外人进休息室的。”
丝巾上有淡淡雪松气息。叶竹溪突然意识到,这是景以舟刻意为之——他要用她的物品覆盖自己的私人空间,就像她身上那些久久不消的吻痕。
门把转动的声音惊醒她。景以舟靠在门框上,橡胶手套还沾着血迹。“比预计的早两小时落地。”
“来取药。”她扬了扬丝巾,“顺便拿回这个。”
他摘下手套走近,白袍下摆擦过她小腿。“香港的事解决了?”
“托你的福。”她后退半步,“令尊的『关照』,我会如实转告家父。”
景以舟突然伸手扣住她后颈,力道大得她轻哼出声。“你明知道我不可能——”
敲门声打断他。护士在门外喊:“景医生,三床CPR!”
他松开手时,指腹在她颈动脉处停留半秒,那是医者确认生命体征的本能。“在这等我。”
叶竹溪抚着发烫的后颈,听见自己心跳快得失常。
床头监视器萤幕映出她潮红的脸——多讽刺,他们最坦诚相见的时刻,永远发生在最衣冠楚楚的场合。
凌晨四点,叶竹溪在休息室沙发上醒来。身上盖着景以舟的白袍,口袋里塞着纸条:【有车祸大出血,别等】。
她将白袍挂回门后,经过护理站时,听见护士们议论:“景医生今天怎么了?平时从不犯这种低级错误。”
“可不是,居然把生理食盐水拿成葡萄糖……”
电梯门关上的瞬间,叶竹溪看见景以舟从抢救室冲出来,满头是汗地四处张望。
他手术帽歪斜,露出几绺汗湿的黑发,那模样狼狈得不像永远游刃有余的景医师。
——像个为谁乱了方寸的普通人。
她按下关门键。
回程计程车上,叶竹溪打开那瓶止痛药。
锡箔纸背面有行小字:【每日勿超两粒,胃会出血】。
她抠出药丸吞下,苦涩在舌根蔓延。
这提醒来得太迟,她的胃早在半年前分手时就已经溃疡出血,只是没人看得见。
天光微亮时,手机亮起。景以舟传来张照片:晨光中的急诊科门口,她遗落的丝巾挂在树枝上,像面投降的白旗。
【来拿】他写道,【或者我送去给你】。
叶竹溪熄灭萤幕。风卷起窗帘,将药瓶滚落在地,发出空荡荡的回响。